癡傻憨膽唯青春 @ SOLMAG 20.柒 @ SUMMER LAI LIMITED

法國人生性浪漫，示威遊行也得選在風和日麗的日子，不是春光明媚的五月，就是秋高氣爽的十月；這年初秋，走上街的是塞內加爾婦女。這群遷徙千里而來的異鄉客，有水土不服的苦水要吐，有新移民的權利要抗爭，於是按著法國人的潛規則，入境隨俗於微涼秋意中優雅聚眾走上街頭。手拿歐洲名牌包，身著塞內加爾傳統服裝，艷紫交織著金絲，寶藍混繡著銀線，水藍藍黃澄澄綠油油，豔色紛呈花都街頭，一向走簡約時尚風格的巴黎，因此增添了秋色之外的繽紛。

望著這群愛美的新移民，不禁想起蔣勳先生的著作《孤獨六感》中的一句話 “我今天要去示威，你覺得我穿哪一件衣服比較好？”。

《孤獨六感》的第三感為《革命孤獨》，蔣勳在文中描寫了1972 年留學法國時，意外發現了革命的魅力。為了麵包不壟斷於少數人之手，為了各層階級之人，皆能分享詩歌之美，皆有賞畫之雅興，這樣的烏托邦夢想，便足已掀起一場革命。他參加無政府主義的 “安那其組織”，在春末時節的五月，翹課罷學參加學運，綁上頭巾示威遊行；出發前，有同學問他 “你覺得我穿哪一件衣服比較好？”。

穿哪一件衣服參加示威遊行，很重要嗎？

蔣勳一直無法忘記同盟會時期留學日本的秋瑾，身著和服英氣逼人；他也記得六四天安門事件時，學生領袖吾爾開希穿著睡衣與李鵬對話的畫面；近期的太陽花學運，林飛帆的軍綠夾克成了焦點，陳為廷的夾腳拖鞋也很有名。學生時期誰不愛美？蔣勳愛美，你我也許更甚。我總覺得 Marc Jacobs 2013年的睡衣時尚根本是借用吾爾開希 1989年的點子，陳為廷的夾腳拖和 2014年紅翻歐美時尚圈的博肯鞋，究竟是誰先火起來的，也很難說。

蔣勳認為，革命跟詩有關，跟美學有關。革命和青春的牽連，更是盤根錯節，我想。

青春期的愛情，和革命很相近。正因為青春，才會愛到飛蛾撲火，才會愛到腦中風，才會愛到義無反顧。等柴米油鹽醬醋茶取代風花雪月，相看兩不厭磨成情願不相見，蝴蝶不再亂飛，小鹿沒勁兒亂跳，飛蛾的翅膀也已燒焦；別說再談一場戀愛了，連打扮都懶！

革命，和青春期的愛情很接近。正因為年少，離社會的染缸幾步之遙，心志尚未磨損，所以滿腔熱血，所以壯志凌雲，所以願為夢想幹個頭破血流。等歲月圓潤了肚皮，待生活磨掉了稜角，壓力稀疏了髮際線，奔馳的青春懶散成鬆弛的皮囊；別說革命了，連打扮都懶！

有哪位學運出身而後身居要職的政治人物，在政壇廝殺在染缸翻滾多年後，不是三層肉上掛著高腰西裝褲或是裹著公務員的制式套裝？哪一個不是梳著始終如一的油頭或是把髮線從左邊換到右邊的勇氣都沒有？自圓其說是大叔大嬸忙於朝政，哪有時間在意這件衣服合不合身，管那雙鞋搭不搭？血淋淋的事實卻是隨著年紀增長，不再相信烏托邦的存在，對現實俯首稱臣腰肢柔軟，青春成了一條始終追不上，卻永遠在眼前晃悠的狗尾巴。

莘莘學子揭竿起義，不少大叔視其少不經事的猴囡仔，更多大嬸貶其乳臭未乾的小屁孩；殊不知正值愛美的青春年華，才敢做大叔已不敢再做的夢；因為尚遊走於夢想與現實的邊界，才敢試試大嬸已失去勇氣再走的路。你說他癡，你笑他傻，但唯有青春，才有如此奮力一博的憨膽。當猴囡仔高舉太陽花，當小屁孩手撐黃雨傘，我們這群麻木不仁的大叔大嬸，殘存的少年勇也只夠在鍵盤上猛按讚了！回首來時路，我們苛責的是他們的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自己已逝的青春？

革命，是青春的儀式；翻花起浪的慷慨激昂，唯青春所有；唯青春在手，才有勇氣撐起那把黃雨傘。